19世纪中叶,两次工业革命加速把人带入本雅明所称的“发达资本主义时代”,诗人躲在人群里注视着这个嘈杂的商品物质世界,普通人则蜂拥进彼时刚开始出现的百货商店,去满足被琳琅满目的商品创造出来的消费需求。商品变成一种景观,同样诞生于19世纪中叶的大型博览会更是消费的丰碑。到1900年的巴黎博览会,新世纪刚刚拉开帷幕,4000多万人涌入巴黎参观19世纪欧洲的技术成就和殖民成就,欧洲人又经历了30年不战的宁静,消费构建的繁荣景象似乎可以就此延续下去。
1900年巴黎博览会上的一个标志是身穿紧身裙、披仿貂皮晚礼服、头顶巴黎市的象征之船,俨然巴黎贵妇的塞壬雕塑——在希腊神话里,塞壬是用天籁歌喉引诱水手失神以致触礁的女妖,的确是无比生动的消费隐喻。如今,一类典型的消费者是商场橱窗、电视广告、时尚杂志、电脑和手机屏幕对面的“受诱”的女性。“女人被描述成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受害者,被困在物化图像的网中,她们于是与自己真实的身份相疏离。”根据文化研究学者芮塔·菲尔斯基在《现代性的性别》中的考据,在20世纪对消费主义的文化批评和大众文化对消费图景的想象中,不仅女人仍然是典型的消费者,还出现了一种明显的“阉割焦虑”,即男人也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“受诱”,变得女性化了。受诱意味着一定程度上失去主动性,也就是变得女性化,至于对引诱者的拟人,自然也应该是诱惑具有主体性的男水手的女妖,典型的蛇蝎美人意象——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图景,至少缺少了生产环节以及父权结构与资本结构的共谋,更不要提对女性气质非常粗暴的设想了。
不过,这种对性别气质的粗暴设想倒是恰好嵌入了华强北的转型中。从中国电子第一街到美妆胜地,华强北转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,据说,只有没渠道的人才继续卖手机。卖美妆产品的商场和过去的电子城区别不大,几平米的小档口密密麻麻,各家产品都差不多,店员不大提得起兴致招呼散客。最大的区别可能是电子产品档口把商品堆得更满,制造视觉上的琳琅满目;美妆档口的商品柜台则空旷许多,只是把各大网红产品都摆了几件甚至只有包装盒,显然另有仓库做着电商生意,也因为琳琅满目的幻景和商品对标的生活品质已经通过直播、短视频、各类生活方式分享平台在目标消费者的头脑中构建完成,无需再精心搭建橱窗展示“用了这件产品,你就会变得如何”的幻梦了。
百货商店最初是大一点的布料店,后来这种商店迅速增加了所售商品的种类,以制造并满足女性消费者及其家庭的潜在需求。华强北美妆档口附近,也总有零食和日用品档口,据说专门的进口零食商场正在改建中。与其说相比电子产品这类典型的男人生意,女人的钱更好赚,不如说现代家庭内部分工把采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分配给了女性,而商家又抓住这些为家庭购物的女性,运用行为经济学与非理性决策理论,为她们炮制出源源不断的新需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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